李小貂

One shot (十九)

米罗也开始写自己的作业，只不过心里一直觉得有些奇怪。

“怎么想也不可能啊……”他自言自语道，然后在一旁试着模仿卡妙的笔迹。

完全学不会的啊……

“喂。”卡妙停笔转头看着米罗：“时间真的很紧，你别再做些莫名奇妙的事情了好吗？”

“哦，好。”米罗点点头。

好吧……不过放学之后一定要问他是怎么回事。

米罗心里这样想。

因为作业的事情，卡妙上课的时候自然也没有心情听讲。只是埋头写字。

“呼……”终于补完了一本，卡妙松了口气，合上本子，甩了甩手腕，接着翻开另一个本子。

而米罗拿起那个本子翻看，从头到尾，完完全全是他的笔迹，一个例外都没有。

“别再看了。”卡妙边写边说：“你也不是第一天看你自己的字吧。”

“嗯。”米罗说：“不过是第一天看到别人把它写出来。”

卡妙微笑了一下，摇摇头，又继续写了。

很快到了中午放学。

“喂，去吃饭吧。”米罗对卡妙说。

“不去了。”卡妙头也没抬：“估算了一下时间，中午休息的话，放学之前很可能写不完。”

“写不完就算了。”米罗说：“真的，没什么事，你真的不用这么认真。”米罗挠挠头：“这事情……算了。”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对卡妙说说，他爸爸应该会帮他解决这件事。

“我知道……”卡妙依然一边写一边说：“你想说这学校的很多规矩，其实并不一定能真的约束到你们，是么？”

“……”米罗没说话。

“没事的，米罗。”卡妙看着米罗笑了笑，然后翻开下一页继续写：“很多事情……我很清楚，也能接受，不然我也不会留在这个学校，所以你说话也不必顾及我的心情。”

“卡妙……”

“但是米罗。”卡妙接着说：“这个学校对于你们来说，就算再宽松，它也有自己的底线。不然它无法存在这么久。这个作业验收……就是它的底线之一，这东西规则很明确，达到指标也很容易。所以不会有太多学生因为做不到而被扣学分。”

“所以……就算是被扣分了，也真的没什么话好说。”米罗说。

“嗯。”卡妙点点头。

“哎……”米罗吐了口气：“那也没事，写不完就按照规矩留级好了……”他耸耸肩。

“不行。”卡妙说。

米罗看着卡妙：“没事啦，反正对我来说……”

“不行！”卡妙停下笔看着米罗。

“你今天……怎么了啊。”米罗皱了皱眉头：“怎么这么容易生气啊。”

“……没事……对不起。”卡妙咬了咬嘴唇，低头继续写字。

“你真不打算吃？”过一会，米罗又问卡妙。

“不。”卡妙轻轻摇摇头。

“哦。”米罗站起来：“我出去一下。”

“恩。”卡妙头也没抬。

米罗离开教室之后，就开始迅速的跑起来，一直到离学校最近的快餐店。

“两盒鸡块，外带，拜托快一点。”米罗对服务员说。

五分钟之后，米罗拿起鸡块又飞快的跑回教室。

“你去干什么了？”卡妙问。

“写你的吧。”米罗低头打开袋子，香味很快扩散开来，米罗用手把鸡块撕成小块，然后伸到卡妙的嘴边：“张嘴。”

“啊？”卡妙被他突然的举动吓到了一下，本能的下巴往后缩。

“吃啊。”米罗说：“这样不会打断你写字了，快吃。”

“……”卡妙慢慢张开嘴。

“给你。”米罗直接把鸡块塞到他嘴里，然后就低头用同样的方式处理其他的鸡块。

处理好之后，他就开始用右手写作业，左手拿鸡块伸到卡妙嘴边：“吃。”

感觉到卡妙张开嘴，米罗又把鸡块随意的往卡妙嘴里塞，因为他也不看着卡妙，所以他的手指会不经意的碰到卡妙的嘴唇或者下巴。这样几次之后，卡妙感觉自己脸热得不行。

“行了行了。”卡妙伸手把自己的头发拨到脸旁，然后挡住米罗的手。

“怎么了？”米罗转过脸看着他。

“没事……我自己吃就好了。”卡妙放下笔，然后迅速站起来：“我……去洗把脸。”

“哈？”米罗看着卡妙离开教室：“相当喜欢洗脸啊……”他摇了摇头，然后低头看自己的作业。

放学前的半个小时。

“呼……”卡妙放下笔，长出了一口气，终于写完了所有的作业。

“辛苦你了。”米罗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谢意。

“没事，快点。”卡妙把本子递给米罗：“还有半个小时，快点去找老师们盖戳。”

“恩。”米罗抱起作业本跑出教室。

“沙加……”卡妙用左手掏出手机，放到桌子上，然后同样用左手给沙加发短信，因为他的右手颤抖的厉害，什么也没法做：“缓解手腕疲劳的药膏，你还有么？”

“给穆用的那种？”沙加很快回短信了。

卡妙回头朝沙加的方向竖了一下拇指，沙加点了一下头。然后去书包里翻药膏。

那药膏并不是什么正规的药，是从小就对某些乱七八糟的偏方感兴趣的沙加自己配的，本来没什么人会承认这种东西，但是穆作为门将之后，这种药膏就得到了非常频繁的应用。

“你不怕那小子的药膏把你的手腕弄废掉吗？”沙加的父亲曾经这么问穆。

穆只是微笑着摇摇头，继续上药，一句话也不说。

沙加通过几个同学把药膏传给卡妙。

“谢谢。”卡妙回短信。

“客气。”沙加回：“画了一天那小子的字真是辛苦你了。”

隔着手机，卡妙都能闻到强烈的沙加式的讽刺味道。不过他只是笑了笑。

为了不让米罗看出来，卡妙迅速的涂上了药膏，然后把袖子放下来。

现在至少能控制住右手不会抖得那么厉害了。

“好了，都盖好戳了。”米罗跑回来：“哇……这是什么味道啊。”他摆了摆手。

“哦，没事。”卡妙说：“有东西洒了……已经清理干净了。都没问题了？”

“恩，都弄好了，真的太谢谢你了，救了我一命。”米罗说。

“没事的。”卡妙笑笑。

“哦，对了。你为什么会写我的字？”米罗问。

“只是……我学别人的字都很快而已……”卡妙低头说。

“是么？你这么厉害。”米罗撇撇嘴：“那你写沙加的字给我看看，穆的也好。”

“现在……写不了。”卡妙说：“手腕太累了，写的字会变形。”

“不会啊。”米罗说：“我翻了作业本，你最后写的字都没有变形啊。”

“刚才一直保持那个状态还好……现在一下子放松了，就写不回去了。”卡妙说。

“那……明早写给我看看。”米罗说。

卡妙没有回答他的话：“我……有点累了，趴一会。”

“哦。”米罗说。

然后卡妙就趴到桌子上，不再看米罗。

要怎么瞒过去呢……我不会写别人的字，我只会写你的啊……

卡妙趴在桌子上的时候，慢慢的想起最开始注意到米罗的时候。

米罗在这个班里，其实一直是个很醒目的人，只不过卡妙并没有在意这一点，在集中精力学习的他眼睛里，米罗充其量就是个每天都在迟到的边缘冲进教室的人。

然后……

那大概是初一期中考试之后的几天吧，卡妙并不善于记住日期，他大概只能记得那日子离考试有多远。

那天，发生了一件很小的事情，小到卡妙觉得，米罗应该完全不记得这件事。

那是物理课下课之后，卡妙按照惯例继续趴在桌子上写习题，而班上的其他大部分学生则常规的在喧哗或打闹，卡妙看到有几个同学正在一边打闹一边靠近自己的书桌，于是他准备像以前一样，用空出来的左手去按住桌子上的那一摞书，以免被他们碰到，反正这帮公子哥儿，打闹起来不管不顾的，他也已经习惯了。

而当卡妙刚准备伸出手去的时候，一只手“啪”的一声压在了那摞书上。卡妙惊讶的一下子抬起头，并同时发现那是米罗的手。

米罗再快被后面那帮同学撞到卡妙的桌子上之前，用膝盖顶住了桌子，并且用手护住了卡妙的书。

“喂。”米罗并没有看卡妙，只是甩了甩胳膊，顶开后面的同学：“换个地方闹，人家在学习呢。”

同学们很快也找到了其他可以打闹的地方，米罗把手从卡妙的书上拿开：“抱歉。”他说。

随意的说完这句话，米罗也重新加入了打闹的队伍。

整个过程卡妙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，不过话说回来，就是来得及，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。

在那之后，卡妙就不经意的开始注意起了米罗这个人。

卡妙坐在米罗左侧斜后方，这个角度非常容易看到米罗在做什么， 而且不会被他发现。

当然卡妙并不是故意想去偷看什么，但是偶尔还是会说不出理由的忍不住去看他的方向，看他在考试的时候用自己做的只有四个面的骰子猜答案，或者用小恶作剧去捉弄同桌，又或者因为练会了一种新的转笔方式而兴奋异常……

不知道为什么，每次看到这样的情况，卡妙就由衷的想笑，开心的毫无负担的笑。

在他眼里，米罗是个非常洒脱的家伙，而且这种洒脱……至少卡妙自己觉得，那和他的家境无关，不管落到什么境地，他应该会一直保持这种洒脱，卡妙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坚定的这么觉得，可能只是一种直觉，不过卡妙很相信自己的直觉。

后来，在帮老师批改卷子核查分数的时候，卡妙也会多注意一下米罗的卷子，也就是在那个时候，他认识了米罗的字。

真是和他的人给人的感觉差不多……

卡妙这样想。

米罗的字字体非常稚嫩，当然这个年龄的孩子，除了穆那样从小练习书法的，大多数的人字体还并不成熟，只不过米罗的字和大家相比，像是处在更低龄的状态，然而同时，他的每个笔画却写的非常用力和挺拔，那些字，看起来就像是个孩子在全力挥舞着几乎和自己的身体一般高的宝剑，认真和卖力的让人心疼。

和这种认真相对的，米罗其实答卷子的态度非常随意，他的分数当然普遍不高，但是在对分数随意的同时，他经常在卷子上发挥点自己的想象力，比如，你怎么看“天空没有留下痕迹，但鸟儿已经飞过”这句话？

“可能把痕迹留在谁的头顶上了吧。”

这是米罗的答案。

又或者“怎样评价《威尼斯商人》中夏洛克这一角色？”

“没法评价，课文太短了，不过那帮人平常应该经常欺负这老头吧，不然没神经病他干嘛非得要人家一磅肉，他又卖不出去。”

诸如此类的“惊喜”，卡妙在批卷子的时候经常能看得到。大概也就是因为这些，卡妙觉得批卷子并不是一件无聊的事情。